临近傍晚,小区里是此起彼伏的喊孩子们回家吃饭的声音。
天上晚霞犹如火烧云。现在已是六月,正是伏暑时节,空气中透着燥热。
高沅跟上她的脚步,却觉她步子轻快,有如鬼魅。自己慢时,她在前面几米;自己快时,她还是在前面几米。高沅怀疑她是不是生气了,但仍是一声不吭地跟上。出了小区,他差点撞在突然定住的少女身上:“哎哎,别突然搞刹车啊...”
“坐哪一路车?”她幽幽道。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小区外的公交车站。
换在先前,她肯定会镜面瞬移离开。现在却因为虚弱,只得走路。不过高沅想到自己之前给她递衣服时,她仿佛要杀人的眼神,也不好表达关心。他对南化十分熟悉,很快就确认了一条最佳路线:“坐这一路,可以直达...”
约莫一个小时后,两人来到了位于南化城北的街上。这里看上去有些破败,街两边都是三四层高的小楼房。
高沅已经来过一次,带着她轻车熟路地穿过这条街,拐了个弯。来到了一处没有经开发的荒地边。一座西式建筑突兀地倚靠着丘陵。通体浑白的墙壁,黑天鹅绒一样的圆顶。拱形的屋檐下,是狭长的彩玻璃窗户。这是一栋十字教教堂。
此时的教堂仍是开着的,还不时有虔诚的老太太从门口出来。
听她们的谈话,原来今天高考,她们都来为孩子祈祷。高沅感慨,不愧是华夏,管你什么神,都要为人所用。
他和李茗歌从穿过种了花卉的一条青砖小路,进到了教堂里。大堂里是好几排座椅,老人们稀疏地坐着。而中央空出来的路通向宣讲台。两边的彩玻璃绘满了各色装饰花纹,正中的墙上竖了一个十字架。受难的基督雕像被绑缚于上。
他白天就已经来过一次,并没有在此处流连,而是通过对面一扇侧门,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教堂后方的一栋三层洋房下。他指着这栋关着灯的洋房道:“那就是古寒神父的住处,门是锁上的,而且最近无人来。”
李茗歌走到门口,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下:“屋里有镜子。”
高沅脸色一变:“你想用镜面瞬移进去?可是你这状态...”
她偏过头:“我已经没事了。”道罢,她的身形遁入窗中,与那倒影融为一体。然后倒影崩碎,消失不见。
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屋里传来,门锁从里面被打开。高沅也进了屋里。
他没有开灯,只是用手电一照,不觉倒吸口凉气。呈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堪称诡异:墙上、天花板上密密麻麻贴满了黄色的纸符,上面红色的朱砂描绘出邪异的花纹。一个衣架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玉佛像。房间中央放着一个佛塔,宝塔周身镶嵌了无数玉石。桌子上的书堆得很高,最上面那本的封面看标题是繁体字,但又不像是繁体字,还压着一个十字架的坠子...
这哪里像是一个神父的居室?只怕已经是异端中的异端了。
李茗歌扫了一眼这些奇怪的东西,声音清冷:“他很惜命。”
高沅奇道:“不都是他引导怨恨,害别人的命么。他还惜命?”
“这满屋子辟邪的东西,其实全都无用。真正能对抗诅咒的,只有诅咒的力量。他很害怕,害怕到明知无用,还要找来这些东西,将自己围起来。”她走到桌前,从中抽出了一本书。上面写的却是《鄂湘民俗研究》,封面是一个打扮诡异的嫁娘,露出来的半边脸上绘着纹身。其余书籍皆与之相似,“而且,他很关心鄂西那边的风俗。也许是有什么那里的东西,让他寝食难安。”
高沅想起那些乡村野店的古老传说,不禁打了个寒战:“这也能解释,为什么明明旧校舍的行动引起了第九处的注意,他还要一意孤行,继续地狱通信。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,他必须得想办法活得诅咒之物,活下去!”
两人将古寒神父的家翻了个遍。古寒的生活堪称清贫,屋里除了各种奇怪的小玩意和书。最后只在书桌里找到了十几封信件。都是他与信众的一些正常书信往来。直到高沅认出了某封信的落款,竟然是那随苑十二栋的韩良平,时间是三年前。
高沅将这封信拿起,认真读了起来。这封信应该是写于二人认识的早期。当时韩良平生活上受了极大的挫折,对教义还有一定怀疑。他注意到,这封信的结尾,韩良平提到了一个地方,告解室。说要在这里向古寒神父忏悔。
“教堂的告解室么...”高沅抚着下巴,心里有了主意。
十几分钟后,他们穿过教堂的庭院与回廊,来到了深处的一个房间。本来现在不是周末,只开放了礼堂的一部分给信众们做祷告。告解室则是锁着的,连电都没有通。一阵的阴风吹来,让高沅打了个寒噤。
李茗歌故技重施,以镜面瞬移进入其中,从里面将门打开。而就在高沅站在一根立柱后等待时,忽然看到一个小小的皮球从一个拐角那滚了出来。他正疑惑,忽然看到,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拐角走出来,将皮球捡起。竟然是随苑十二栋的那具孩尸鬼!
此时的孩尸鬼只是一个普通的,看上去有点笨的孩子。他捡起皮球,对高沅傻傻地笑了起来。
这景象只出现了一瞬,之后那孩子便与皮球同时消失,如同幻觉。
高沅抽出骨刺断片,心脏狂跳不止。正在此时,他身后一阵响动,门打开了。他差点拔刀向后:“是谁?!”
“你怎么了?”那是李茗歌的声音,“为什么还握着骨刺断片?”
不知怎么,高沅忽然有了一种安全感。他赶紧将自己所见说了。
李茗歌道:“这应该是残像。在诅咒诞生时,有一定几率留存当时的影像,并在特定条件下还能被人看到。”
高沅心中恻恻,他隐约猜到了什么:“看来,韩良平就是将他孩子带来了告解室,之后残忍杀害的。”
他们走进告解室,将布幔拉开,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。有两张固定的椅子。一张小桌子。桌上是一本经文。看上去就是个稀疏平常的告解室,并无特别之处。直到高沅低头,细细观察起墙边一盏小灯的铜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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